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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3章多思多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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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3章 多思多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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汲黯坐下來,卻是率先開口:“其實這太傅人選,陛下早就透過意思,無非就是從公羊家或者從開國老臣的後人中選一位,要麽從學,要麽從勢,不管哪一個都尚可,皇後不會看不出來,怎麽會想問臣的意見?”

“右內史多領勳貴聚集之處政務,其中關系千絲萬縷,沒有一雙慧眼,可做不到游刃有餘,如今這兩位相爭,家中所在都屬右內史轄下。”衛子夫沒有直接拐入正題,而是順著他的話問道:“如果是兩選其一的話,本宮也是想了解兩位平時所作所為,問一問,也沒什麽吧?”

汲黯分外疏離,一板一眼的道:“皇後言重了,自然是問得的,只是臣有所猶豫,陛下如今多聽丞相、廷尉之言,臣所能說的陛下看不上,皇後恐怕是白費心力了。”

“這白費心力,右內史說的不止是今天的事情吧!”衛子夫分外輕松,緊繃的身子卻不敢放松,額上竟蒙了一層薄汗,強撐著端莊笑道:“司馬安是你的堂弟,陛下有意遷為淮陽太守,你應該聽說了,怎麽?不領本宮這個情?”

“官員考績升遷自有法度,陛下聖斷,臣不知道有哪裏可領皇後的情。”

“那右內史今日既然不為進言太傅人選,又不願意談論法理人情,在此,是為何呢?”見汲黯面色雖然稍緩,卻是閉口不言,衛子夫抿了抿唇,帶出來幾句輕咳,率先開口切入正事道:“確實,這朝廷官員升遷變動,是陛下所決,我從未幹涉,自然也不談什麽人情。只是當初選了他往衡山去辦事,確實是我出言,怎麽算一個引薦之情吧?”

這是跟自己要人情?汲黯冷了臉,話也帶上了幾分不耐,“皇後有話不妨直說。”

“右內史不必這副臉色,若是你不心虛此事,也不會主動進宮來見我。我坦蕩的說出來,右內史把人情還了,反而心中踏實,對吧?”

汲黯望著衛子夫,眼中有些被道破後的不屑,微微擡起下巴道:“既然如此,皇後請說。”

衛子夫語氣不急不緩,“這太傅人選,雖然說是國事,但也算家事,說白了,就是陛下給自己孩子選一個好傅者,如今心尚未選定,就偏偏攪得滿城風雨,兩方更是爭吵不休,不管最終定了誰,或者誰都沒定,都好像是在集市上挑挑選選,尊師重道之風全無。尤其是開國功臣之後,矜持難折,儒家新貴,難免倨傲,若是和意料之中的結果相差太大,就算明面上對陛下不敢說些什麽,私下裏肯定會頗有微詞。”

聽著她這麽步步分析,汲黯漸漸入了心,皇子之重,事關社稷,半點不敢輕忽,沈吟道:“皇子首次從師,理該廣聞博識,不應只聽一家,如今陛下放任爭論不休,明面上都已經勢成水火,便是不想厚此薄彼,也分了親疏遠近,皇後是怕皇子無形之中就被其他人推著走了。”

衛子夫眼中盡是擔憂之色,坐在她身邊的劉據卻偏頭過來,握著她的手,安慰的沖她笑,他並不在意,可是衛子夫不能不在意,側頭過去,對汲黯讚道:“是,右內史果然是從宗親舊貴之中走過的,一下就能明白我的所想。”

“那皇後想要臣做些什麽呢?四處走動平衡雙方並非在下所長,這副脾氣都已經養成,改不了了!”汲黯兩手一攤,心中仍有顧慮,卻也算坦誠道:“臣實在不善此道,就算臣可做,結果恐怕並非如皇後所願。”

“本宮也不是要強人所難,偏讓右內史做些職責之外的事情。只是相比較於左內史那邊,右內史轄下之人的嘴,更愛議論皇家之事,只是希望對朝政無益的閑餘談資,右內史可以多加上心,起碼不要有點事情就議論得熱火朝天,還要被太史記上一筆。”

雖然公孫弘和莊青翟都很令人討厭,但汲黯並不覺得如今議論太傅的態勢有什麽過分的地方,換句話說,還沒有去年大將軍得勝後,陛下大赦天下,大家討論得熱烈呢!“雖然皇後有此擔憂,才特意請臣來,但此事屬臣份內之事,吩咐一聲便是,算不得什麽人情,皇後不妨再提一個吧。”

“右內史剛剛說什麽?”

“此事屬臣份內之事,皇後不必特意恩賜,多思多想,臣···”

“正是!”衛子夫溫柔卻堅定的打斷他,意有所指:“有些事情是份內之事,不必多思多想!輔佐陛下是皇後之責,舉薦人才也應是份內之事,右內史也不必多思多想。”

汲黯楞在一旁,這話竟然被皇後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,他怎麽突然覺得剛剛皇後繞的一大堆,好像都是假的,或者說都是鋪墊,其實就為了說這一句話,堵他的嘴!寬他的心呢?

他這個脾氣一向藏不住什麽情緒,淮南衡山之案又牽扯甚廣,司馬安擅糾法條,本來是最合適立功後往河南郡去,那是才立不久的新郡,土地肥沃山清水秀,徙的卻是奸猾流民,正是立新規扶框架的好地方,相比在張湯手下,堂弟更適合在那裏。

所以自己也有幫助之前就參與淮南之事的河南郡太守,若是能力不錯,想讓他遷回長安,自己的堂弟可以補他的缺,如今被皇後建議去淮陽郡,他一番籌謀落了空,難免有些不開心。

也不知道是誰把自己的心思傳到了皇後耳朵裏,所以自己才會有今天一番談話吧?看來自己這個右內史真的要好好整頓一下流言了,一點情緒竟然就被直接告訴了皇後,還不知道誇大了多少倍呢!也難為皇後費心了,明天皇子生辰,再往後就要立太子,竟還惦記著自己這點糾結,特意前來寬慰。

汲黯站起身來,恭恭敬敬的站在中間,作揖下拜,誠懇道:“皇後善解人意體察入微,是臣之前所想狹隘了,還請皇後恕罪。”

衛子夫伸手喊他起來:“右內史言重了,話說開就好!朝野上下最近諸事繁多,有壞消息也有好消息,已經很是累人,我也是不想朝中重臣背著包袱做事,能順手解開的誤會還是不要再拖了。”

“皇後寬仁,謝皇後不怪罪!”汲黯搖頭自嘲道:“只是這重臣,萬不敢當。如今陛下自有好用之人,丞相也好,武強侯也罷,都比臣要重上幾分,將來更是皇子太傅,臣是比不上的。只是有一事不解,還請皇後解惑。”

衛子夫半扶簪釵,順勢擦去額角的汗滴,面上依舊從容,“右內史請說。”

“為何是淮陽呢?皇後心有丘壑,做事也非草率之人,為何會舉薦堂弟司馬安往淮陽為太守呢?”

“右內史倒是出了名的坦直,那本宮也不繞圈子了。”衛子夫桌下的手撐著憑幾,眉頭也不自覺的皺起來,她雖然跟劉徹有分歧,心中依然是本能的急他所急,長嘆道:“如今雪災剛過,陛下動兵之心未改,大司農日日被責罵,為的無非就是錢財之事。陛下在幣制一事上還有很多事情要做,楚地私鑄錢幣之風最甚,淮陽是通往楚地的要塞,將來若是要改,為官者必要深谙律法條陳,且應擅官場左右平衡之術。本宮雖然只聽陛下簡單說過他兩句,卻覺得淮陽分外適合他!雖然看起來不是個肥缺,卻是好機會,右內史該明白其中的關鍵。”

是,汲黯明白,可以說,一說到私鑄錢幣,他就明白了!陛下用起喜歡的人來,只有一個特點,就是絕不讓他領虛職。比如這個右內史,多的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,看著是風光高位,其實做起來身心俱疲,皇後真的有心了,不比他想的差到哪裏去。

“怎麽?右內史原來給司馬安想的並不是淮陽?”衛子夫看穿了他。

汲黯也不隱瞞:“本是想著河南空缺,他去了倒也合適。”

“右內史倒是直白,不怕本宮覺得你任人唯親?”

“舉賢不避親,臣家中做到過兩千石官員的,也不少,怎麽可能碰不上,有沒有能力,陛下心中有數,臣問心無愧,自然不怕。”雖然如今看來淮陽和河南對司馬安來說,都是個不錯的機會,汲黯肯定還是更偏向河南,那裏是大將軍打下來的地方,劉徹分外重視,肯定比現在財政改革尚不明朗的方向上做更穩妥,但他並沒有借機請衛子夫改變主意,只要有用於社稷,不該過分考慮個人得失的。“不過,於情於理,臣代堂弟多謝皇後此番費心。”

“謝就不必了,”衛子夫本來是想著今天到此為止,但看著他仍是愁結未開的樣子,看到劉據也望著他糾結的樣子,心下一轉,就多問了一句:“有個問題最後要請教一下右內史。”

汲黯收拾好情緒,拱手道:“皇後言重,有事請講,臣知無不言。”

“自從椒房殿修整後,我閑下來也喜歡拎著斧鋸到處看看哪裏的栓梁需要更換,所以這些工具自然隨身攜帶,常用常伴,可是我心裏清楚殿宇內最重要的是柱梁!我雖然不時常關註他,觸碰的次數也比斧鋸少了許多,但心裏卻清楚,若無梁柱,椒房殿定是要垮的。也是最近養病閑來無聊,常常瞎想,將來若是轉世投胎,是做柱梁好呢?還是斧鋸好呢?如果是右內史,該如果選?”

“這···”汲黯看了看左右兩側立得又高又粗的柱子,又看向衛子夫眼含深意的笑容,突然就明白了,治國如建屋,自己是做柱梁,還是可隨時更換的工具呢?可是重臣,他早就不是了,皇子馬上要被立為太子,國之未來啊!

太子之師,何等重要,陛下沒問題過他,皇後,也不過是拿來當個借口,自己還算什麽近臣、重臣,這兩個身份早就被他看不上的人給拿走了,人家才是備選,自己連個備選都不是,如今也就還有幾分不甘落後的心氣勉強撐著,但是汲黯卻沒有分毫的猶豫,堅決的回道:“下輩子,還是做柱梁的好。”

衛子夫滿意的點點頭,不再說話,對聰明的人,點到為止,若是再想不通也就真的想不通了,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付出後就得到意料中的回報。

劉據看他們聊完了,松開桌下握著衛子夫的手,起身道:“右內史,據兒還有幾句話想說,讓母後先休息,咱們邊走邊說,可好?”

汲黯跟衛子夫行禮告辭後,聞言恭敬的作揖道:“皇子客氣,您請!”

據兒沖衛子夫默契的一笑,領先轉身行禮出去了,母後的局都布完了,他還沒有呢!

景福在門口送走劉據和汲黯才端著藥走進屋裏來,略有擔憂的問:“皇後,這樣就可以了嗎?”

衛子夫似是累極,偏頭趴在榻上不想動,“宗正那邊有襄兒,剩下的我都安排好了,就等月皎和小錦把平陽公主順利接回來了。平陽公主不是南宮公主,我不希望她回來之後,聽人家背後議論她,而且我相信汲黯的能力,不止能控制一下據兒立太子之後,各方明面上的聲音,也能在把姐姐留下來之後,什麽和離、落魄的各種各樣於江山社稷無益的流言給壓得死死的!”

景福有些心疼她,這些日子為了平陽公主,皇後幾乎都沒好好休息,如今終於緊趕慢趕做完了,還不趕緊休整一下,別讓皇子太過擔心了,立太子這樣的大事,可不能輕忽啊!“皇後,還是先喝完藥再休息吧,這幾日可得好好休息,不管誰來,咱們都能不見就不見吧。”

“你是說漪蘭殿吧?驟然失去好友,誰都難以接受的,她這樣還好些,能發洩出來,說不出來的思念,才是最磨人的。”衛子夫睜眼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桌角,起身把藥一飲而盡,“景福,你和瑕心都乖點,有什麽事情也別在最近鬧,我實在是沒有精力了。”

景福不安的抱緊了藥碗,低聲道:“奴婢知道,奴婢不敢。”

“嗯,真好,起碼···再等等”這幾個字,衛子夫是嘟嘟囔囔說出來的,她實在是累了,一翻身就睡著了。只留下景福一個人,在原地站了好久,等衛子夫睡實了,才輕輕幫她搭上被子,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。

宮外的三人,霍去病看著張衿和衛步並肩而立,尤其是兩人手挽手,親密得很,他突然就有些後悔沒有帶明卿先回來見見親人,再放她走了,不自覺的連出口的話也分外酸澀,“呦!三舅舅你可以啊!之前兩個姨母和我母親圍追堵截的,你都繞過去了,結果就參加了兩次據兒的生辰,你這孩子都快有了吧?”

衛步卻苦笑道:“別打趣我了,我如今倒是希望幾個姐姐打我一頓就算了,我倆該成親成親,過了四月份,還能喜上加喜,可如今,我倆的事大概是不值一提了。”

“怎麽了?”霍去病突然想起來衛子夫,今日看著身體也沒有大好,估計沒怎麽見這兩個人,而且倆人宮也沒進,說不準陛下還沒同意呢!於是開解衛步道:“你是不是很久都沒見到皇後姨母了?但是你別多想,姨母是身體真不好,舅母和大姨母兩人估計也懸著心,沒空管你,但是我母親怎麽也沒說你幾句啊?”

“你母親啊?”張衿接話過來,神色卻有些尷尬,嘆道:“這些事情說來話長,我和你舅舅特意等你出來,就是想先帶你去找二姐。”

“二姐?小衿姐,你這稱呼改得也太快了!”霍去病本就跟阿步阿廣兩個舅舅年歲差不太多,說話也更隨意些,打趣起來更是不留情面,“我這出門一趟,都降輩分了!太虧了,你們成親可得多發我點喜錢!”

張衿似乎真是心中有事,笑得很勉強,不過霍去病看著,她卻少了很多之前相處時候本能透出來的戒備,從容了許多,想來跟三舅舅在一起真是幸福吧!

只見她靠在衛步身邊,歪過頭來打量他,輕輕擰眉笑道:“喜錢肯定是有的,就是不知道你是領一份,還是領兩份?我看著你也就一個人,勉強給一份吧!將來你成親,我也給一份,算下來你也沒賺多少。”

這回輪到霍去病得意了,“那可不一定,你們晚點定婚期,說不準我還真是能領兩份。”

這話才出口,霍去病卻有些低落,連張衿和衛步打趣他的話都沒聽到,心裏惦記著也不知道明卿那邊怎樣了,他還真是要馬上去跟母親提一提這個事情,不能等明卿來了,他才準備這些事情吧?

年底成親,自己得提前準備好,萬一中途出征,耽誤時間就更長了。

哎!都忘記要一個可以聯系她的方式,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提前到長安來,要是能參加立太子的事情就好了,那天是據兒的大日子,肯定很熱鬧,要是圓圓滿滿的一家人,多好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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